星期五, 1月 26, 2007

深榖中凋敝的花園

澳門日報
姚 風2007-01-26
朱大可語
深榖中凋敝的花園
澳門的樓越蓋越高,高樓投下的陰影,修改了我的身高,埋沒了我的身影,把我襯托得十分渺小。幸好澳門還有山,漫步登上松山,視界豁然開朗:陽光在頭頂轟鳴,大海拍打着眼睛,慣於在街巷中爬行的螞蟻也在輕盈與寥廓中得以飛升。松山名副其實,確實有青松傲然挺立,雖無需頂寒風,抗冰雪,卻依舊負載着“大雪壓青松,青松挺且直”的象徵意義。記得以前看過的有關英雄的國產電影,總喜歡以松樹為背景:英雄昂首挺胸,站立在一棵大松樹下,迎面痛斥敵人並振臂高呼革命口號,然後英勇就義,此時襯托英雄壯舉的不是電閃雷鳴,就是紅霞滿天,一片血染的風采。
在一個沒有英雄的年代,再沒有人在青松之下大義凜然地死去。我也不過從松枝下悠然走過,徑直登上了山頂,為這滾滾紅塵包圍的山峰增高了一米七六釐米。增高只是暫時的,剛剛看到波蘭詩人米什沃翻譯的《獨坐敬亭山》,他把李白的詩“篡改”成另外一種很有意味的風景:“眾鳥已然消逝進天空。現在最後的雲飄走。我們坐在一起,山嶺和我,直到剩下這山嶺。”山不會消失,消失的是我,是你,是我們;比起山,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都是臨時演員。
然而,山真的不會消失嗎?愚公及其子孫後代不是每日挖山不止,終於把家門前的大山移走了嗎?現代“愚公”更是以現代化手段向群山開戰,目光只要越過澳門擁擠的樓群,就可看到橫琴島上一些山幾乎被蕩為平地,另外一些則支離破碎,像一張張被麻風病撕爛的臉容。即使腳下的松山,也面臨着“消失”的危險。當一座座摩天大樓在山腳下向着天空茁壯生長,摺斷飛鳥的翅膀,鬆山只有彎下身軀,成為深榖中凋敝的花園,因為松山不會奔跑,不會舉着南中國海最早的燈塔跑到海上去。那時天空將變得狹小,陽光將變得朦朧,每天的黑夜都會提前到來,去點燃富貴人家的燈火;燈塔無法照耀遠方,只能讓燈光圍着自己旋轉,像一個任人抽打的陀螺;而“在那些摩天大樓的頂部,聚集着城市貧民的仇恨。它像針尖一樣劃過了上帝俯瞰大地的臉,令它感到了輕微的痛楚”。(朱大可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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